高吴（第八章）
高育良捏着手里的三张照片，酒醒了一大半，上辈子那些熟悉的场景又像梦魇一般缠绕上来。
这次的照片倒是“客气”了很多，可选照片的人从场景到角度可真算费心了。
吴惠芬看着捏紧照片一语不发的丈夫，不由想起自己下午在学校收到信封时的场景，整个人像是泡在冰水里从头到脚泛起一股寒意，直接冷到了心里，颤抖着手将照片收回信封还要不引起办公室别的老师注意，整个下午的课上得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回到家里才把照片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照片里的画面那么自然又带着点似曾相识地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第一张好像是在一间书房里，高育良在桌前挥笔写着什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他身边伺候笔墨，从这个角度两人的表情看不真切，但似乎都是面含笑意的。
第二张要清楚得多，高育良坐在一张长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那个女孩儿整个人蜷在沙发上，慵懒的像只小猫，后背靠在他的手臂上，抬头望着他笑得灿烂，而高育良嘴角噙着笑低头回望她，看不见眼神可吴惠芬就是无端能想象出那眼里的温柔和宠溺。
第三张是在一间从背景看堪称豪华的房间里，高育良牵着那个女孩子的手，像是在说什么，那个女孩儿仰望着他的姿态那么熟悉，眼睛里闪动着敬慕和爱恋。
一组三张的照片，每一幅都透着一种可以称之为和谐美好的氛围，仿佛多一个人都是破坏了这份美好，如果这里面的主角之一不是她的丈夫，如果不是这些场景都透着那些似曾相识的熟悉，吴惠芬甚至觉得那双相偎的身影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对璧人——就像曾经的她和高育良。
此时她宁愿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至少还能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权色交易，而高育良只不过一时抵不过美色的诱惑。
“高老师，红袖添香啊，多好！”
吴惠芬的声音仿佛惊醒了沉默的高育良，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吴惠芬居然是笑着的。
高育良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这个表情这个笑容他再熟悉不过，那几年里，每次提到小高好像这个表情就会出现，那种在他看来像是要哭出来似的笑容。
上次面对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对了，是侯亮平。
因为忽然看见学生手中的照片太过震惊或是心虚？他编了个什么借口来掩饰的？
不记得了。
可他记得他对眼前的女人做了什么——“吴老师，你过来看看。”
是怎么可以做到这么，这么无耻的？
“照片，哪来的？”
高育良有些干涩的声音在静默的空间里响起，吴惠芬的笑容终于崩溃了。
“哪来的？高老师，这该要问你啊。”
“惠芬，别这样。”
“育良，是你不用这样。你放心，我不可能会闹出什么事让彼此难堪。”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我犯了一个错误。”
高育良觉得今晚真是喝多了，头昏昏沉沉起来，他隐隐觉得有很多话应该跟吴惠芬说清楚，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堵得心口都开始作闷。
“错误？育良，如果这个小高……”
吴惠芬指着桌面上的照片，顿了顿，
“她不是赵瑞龙派来接近你的呢？”
“什么意思？”
“如果她单纯只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目的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女孩子……你还会觉得这是个错误么？”
“吴老师，事实是没有这种‘如果’。”
高育良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他对于吴惠芬一直纠结着小高的事有些烦躁，重来一次，他真的没有多想过什么，对着小高，尤其是今晚看见她憔悴苍白的样子，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完全无动于衷，这个女人毕竟跟了他十二年，甚至为他生了个孩子，他心里也有些酸涩难言的情绪浮动，可也就只能和必须仅止于此了，他已经做了决断也并没有“重蹈覆辙”的意愿，不仅仅是因为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愧疚，而是那种看见吴惠芬在自己身边才有的踏实安稳和发自内心的他自己都意外的巨大满足感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可这一切要怎么去跟现在的吴惠芬说，高育良不由捏了捏眉心，头更痛了。
而这一系列的言语和动作上的失态，看在吴惠芬眼里却完成成了另一种意思，欲盖弥彰或者恼羞成怒？
“育良，事实是，即便没有这种如果，你也动心了是不是？”
手指轻点着那三张摊放在桌上的照片，指尖莫名感到一种灼烧感，烫到了心底。
“所以，你这段日子不断想要补偿？”
吴惠芬笑着摇头，“可是育良，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她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丈夫对另一个女人的心动甚至爱恋在这几张照片上那么明显，这个女人是不是个温柔陷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了，那么，就算这次不是这个小高，将来总还会出现小王小李的，与其这么享有着丈夫出于愧疚虚假的温柔，还不如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也好过把自己陷入更可怜可悲的境地。
补偿？施舍？她怎么会这么想？
高育良感到诧异，然后他抬起头仔细地审视着吴惠芬，才四十岁出头的她因保养得宜仍是极具魅力的，尤其她身上那种从骨子里浸出来的，由岁月沉淀下来的优雅和从容，更是高育良最欣赏的地方。
可此时的她仿佛抛去了那些，眼底的倔强和伤痛毫无遮掩地清晰可见。
高育良蓦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一直在用十几年后的态度面对眼前的女人，所以他的纠结和心意被曲解了，事实是，他根本不用想得太过复杂，此时的吴惠芬，这个多年来无论何种境况一直陪伴在他的女人，忽然在他眼里变得透明易懂起来，她在意的，不过是他的人，他的心罢了。
想通了这一层，仿佛因酒醉引起的头痛都缓解了不少，高育良起身，从容地自吴惠芬手下抽出那组照片，丢在一旁，随即握着吴惠芬的手，不顾她的挣扎欺近她的身边，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吴老师，没有什么补偿和施舍，我做了什么事，都只是我想为而已。”
唇齿相接，气息交融，高育良细细地品尝着久违的甜蜜，霸道的侵入在尝到一丝咸涩的味道时渐渐变得温柔，将身下这个挣扎过后放软了的身体紧紧搂入怀里。
那种安心的感觉又从心底泛了上来，他想，今晚自己果真是喝醉了，醉到那些从重生以来藏在心底深处很久的，不愿正视或者根本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都再也藏不住了。
——“惠芬，我爱你。”
同一时间，在市委大院的另一边。
吕州市纪委书记握着手中几张匿名举报的照片，只觉得冷汗涔涔。
他们的市委书记和一个明显不是他夫人的女人在这三张照片上，关系亲密。
拥抱，接吻，肢体纠缠，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