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君子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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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双书记（无CP向）
完全是私人的恶趣味，两位书记我都爱。
吕州市委的考察学习小组按行程安排在林城逗留一周，身为林城市委书记的李达康除了第一日全程陪同之外，后面就把接待和陪同的各项事宜交给了市长和别的领导干部，自己又扎进没完没了的城市建设和各项事务当中。
出于对此次前来学习考察领导干部的安全考虑，市委特地在林城第一招待所周围多调了一小队人负责安保工作，就在考察学习小组到达林城的第四天晚上，执勤的干警在招待所门前看见一名可疑男子准备上前询问，走近却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林城当地新闻上的面孔。
“李书记。”
警卫看清来人直接就懵住了，再看看他身后，还真就一个人。
“您这是……”
李达康摆了摆手，“吕州考察小组的同志是安排在这里吧。”
“是，李书记，不过不是在主楼，安排在园林区。”
“嗯，你继续做你的事，我自己过去。”
李达康还没往里走几步就远远看见一个人迎面走了出来，由于天色已晚，那人也是步履匆匆，倒是没在意身在暗处的李达康，李达康眯了眯眼，倒是看清了那个身影，笑了笑也就进了园林区的一号楼。
高育良打开门看见门外的林城市委书记，没有太多惊讶，笑着将人迎了进来。
如果此时汉东省市领导班子任何一个人在场，一定会为眼前“千载难逢”的一幕震惊不已，全汉东官场出了名水火不容的“政敌”，夜深人静，居然面对面坐着平和地喝茶聊天。
“我猜猜，都这个时候了，达康同志这是才从市委下班呢吧。”
高育良亲自泡了茶，递到对面的人手里。
李达康没应声，起身接过了高育良递来的茶水，慢悠悠抿了一口，
“哟，育良书记，好茶啊，该不是哪位得意门生孝敬的吧。”
话里带着刺呢，高育良扯了扯嘴角倒也没恼，“怎么，撞见了啊？”
“谁啊？哦，祁院长。”
“达康，我知道你对同伟印象不算好，但他是我学生，来看看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无可厚非嘛。”
“你怎么知道我对祁同伟印象不好?”
李达康及时抓住了高育良话里的重点，按说，林城中级法院这位院长工作就算不出类拔萃，但也是尽职尽责的，可李达康就是忘不了当年他跪在赵家坟上的模样，心里不自觉地带了偏颇。
高育良顿了顿，“我自己的学生，还是了解的。”
李达康撇了撇嘴，祁同伟嘛，工作能力是可以，但平时太爱钻营，拉帮结派的上蹿下跳，一个法院院长能量有限，也翻不出天去，李达康懒得去管，但一个市委书记就不同了，尤其是一个桃李满天下学生遍布公检法各个口子的市委书记。
“真了解啊？”
李达康觉得，作为曾经一起搭过班子多年的同事和朋友，他有义务稍微提醒一下高育良，这几年汉东越发是赵家的天下了，拉帮加派，权力的私相授受他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独善其身一心做好林城的建设，私人也极少跟体制内外的什么人扯上关系，说他爱惜羽毛也好，无情无义也罢，他李达康就是不能授人以柄，让任何人任何事成为他通往理想路上的绊脚石。
可有一个人到底成了例外了。
他是真把高育良当成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志的。
要放四年前吕州那会，谁跟李达康说他和高育良是朋友，李市长大约会说高书记和我都是党内的好同志。
在李达康眼里，他跟高育良在吕州所谓的不和，都是有关城市规划建设理念和作法上的分歧，远远上升不到私人恩怨，高育良怎么想的他不管，他要的就是吕州经济发展腾飞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但不是对头不代表可以成为朋友，高育良和他曾在美国一起学习，之后又一起搭班子，说一点私交没有那不至于，但也仅止于党内同志间的正常交往了，高育良为人沉稳干练，思路清晰，理论水平远高于一般干部，这点李达康是欣赏的，可明哲保身，固步自封那一套，李达康是怎么也看不惯的，不开拓怎么能进取？
老高圆滑世故他霸道凌厉，他们本来处事方法就存在着分歧，但即便存在矛盾他们毕竟是走在一条路上的，直到离开吕州的那一天，高育良和市委来送他，李达康看着面前的高育良，隐约觉得，自此一别，他们之间怕是要走上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了。
可李达康哪里想得到，他是完完全全没有看透高育良这个人。
被赵立春亲自送到林城的他，心里已经认定吕州这月牙湖是保不住了，即便他调走这事跟高育良毫无关系，可老高的性格，对上赵家父子，妥协是迟早的事。
果不其然，没多久赵瑞龙的惠龙公司轰轰烈烈地在吕州成立了，一个开幕典礼，请动了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大驾，李达康冷笑着关上了电视，继续投入到林城建设规划中。
几个月后，就在李达康已经力排众议开始了林城环境治理和全新城市规划建设的同时，再次在汉东省的新闻上看见了吕州的月牙湖——山水一色，美不胜收。
申报国家5A级示范景区，省里第一个生态保育园区，周边将建设产业文化园大力发展旅游业，一系列铺天盖地的报导，那是林城建设开始最艰难和最多阻碍的时期，整天憋着一口的市委书记挂着一张脸把手下的人逼得能几天不着家，可就在那一天，李达康来到林城后头一次准点回到家，还破天荒地下厨加了两个菜，弄得最近怨气颇大的欧阳菁都察觉了自己丈夫的好心情，难得地陪他多喝了几杯，当然，第二天，林城的市委书记用更饱满的热情投入了工作那都是后话。
对于高育良来说，他永远不会忘记月牙湖生态保育园区第一期工程正式开放的那一天，站在落成的公园新大门前剪彩的那一刻，望着眼前的碧水蓝天，上辈子的遗憾终于被弥补，一种被救赎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次，他到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吕州三百万人民了。
也就在那天晚上，他接到了李达康的电话，这是李达康离开吕州之后他们第一次有所联系，李达康只说了一句
“育良书记，我看了今天汉东卫视的新闻，我替吕州三百万老百姓谢谢你。”
这话放在上辈子，高育良会觉得可笑甚至不屑，你李达康既不是省委书记省长，甚至连省委常委都不是，林城市的市委书记为吕州的老百姓谢谢他？
可这次，高育良却完全明白了李达康这句谢谢有多重，也完全理解了李达康拒绝赵家的理由，那么简单，那么纯粹，只是为了对得起人民。
李达康真正活成了高育良上辈子一直想要活成的样子，他们同样追求权力，可最终他被权力操控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李达康却真正用权力去改变了一代甚至几代人。
回想起上辈子赵家倾覆之时，多少门生故旧，划清界限急着撇清自己，甚至落井下石踩上一脚，可就是这个所有人都认定是自己死对头的“秘书帮”挂帅的李达康，不偏不倚，实事求是，完全不带任何个人情绪色彩地向组织汇报了所有知道的事实。
就凭着这一点，李达康是君子，和君子相交总是令人愉快的，上辈子是没有机会，这一世总不该再错过，于是，在那一个电话之后，高育良和李达康，在高育良的刻意而为下，真正建立了一种不为外人道的君子之交，也是君子之争。
没有人知道每年在省里为GDP为资源争得面红耳赤的吕州和林城市委书记，会在省里开会结束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小酌一杯，谈谈工作谈谈自身，会在年节假日的时候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表示关心，会在某些重要政策下达之后互相讨论发表看法，在美国共同生活学习了半年，在吕州共同搭班子一年多都没没建立什么深厚的私人情谊的两人，却在两地执政后，真正成为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只不过李达康这个朋友这个君子的脾气实在是……高育良苦笑着看着对面咄咄逼人的林城市委书记，
“真了解么？”
这话问得深了，是指祁同伟，还是敲打他呢？
对于祁同伟，高育良上辈子觉得自己是了解的，可直到他的死讯传来，自己这个做老师的才恍然惊觉，也许自己早就不了解这个学生了。
上辈子的愧疚和遗憾一一弥补，祁同伟这里，他绝不允许他再走上过去的老路，这几年他在吕州，祁同伟从京州检察院副检察长到林城法院院长，高育良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工作尤其是思想动态，这次没有因为小高而让他认识赵瑞龙，他现在这么个小角色也引不起赵家公子什么关注，这样挺好，老政法委书记退了之后，他这个老师就是他唯一的政治资源，他亲近自己，自己也会好好看着他，真正做一个老师该做的。
“达康，我的学生，我自然会镇着，你放心。”
李达康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口，他觉得高育良总会有分寸的。
“来，这茶是我特地从吕州带来的金山茶，你觉得好带一包回去。”
“高书记这是给我送礼呢？”
李达康笑着又抿了一口，嗯，是熟悉的味道。
“天晚了少喝点。”
“没事习惯了。”
“一工作起来不管不顾的，身体毕竟要顾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许是年纪虚长几年，又或者是上辈子多过了十几年，此时的李达康在高育良眼里简单好懂了许多，又或者是不再单纯作为政治对手，多了几分关心纵容。
“诶。”
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高育良摇了摇头，“最近忙什么呢，除了第一天露了个面，你这个林城市委书记可是好大的架子啊。”
“育良书记，您别误会，真不是不想陪同各位同志考察，开发区有些事必须亲自抓，真是脱不开身。”
“好了，达康，这些天都看在眼里呢，老实说，林城现在这个面貌，达康，我佩服你。”
“育良书记，您这话说的，为政一方，这不都是应该的么”
高育良怔怔看着随口说出这话的李达康，掩饰似的扶了扶眼镜，短短四年不到，那片荒无人烟的煤矿塌陷区上青山绿水，高新开发区已经初见规模，潘安湖，千亩玫瑰园，万亩香荷湖，生态农业园，生物科技园，软件工业园，老实说，上辈子后来做为省委领导也来过林城，那时候眼里看见同样的风景更多的却是些微的妒忌和不屑，想想更是惭愧。
“说起茶叶，育良，就在开发区，我打算再开发一个万亩茶园，你看，这既能招商引资也带动了就业，连绵不断的茶山啊，林城要是有了自己的茶叶……”
是了，还有个万亩茶园呢，高育良看着一说起工作就满眼放光的李达康，半开玩笑道
“照这么说，今年林城的GDP看来一定是要超过吕州喽？”
“那当然！”
一说起这个问题，李达康答得理直气壮，似乎还在不忿去年输掉的那一个点。
“唉，说起来，我电话里就问过，怎么就想起来林城考察了，吕州这几年的发展可是日新月异啊，育良书记，老实说，我真想不到，应该我们去向你们取经学习才对。”
高育良听见李达康这话说的真诚，心里微微也有些汗颜，吕州这几年的发展，他是紧抓时代脉搏带着前瞻性去做的，城市道路建设，排水设施完善，民生保障工程，市政基础设施配套，环境保护，其中不少还是延用了李达康做市长时修改了的城市规划，只是把节奏放缓，把弊端尽量都扼杀在了萌芽，厚积薄发，去年吕州的GDP才冲的那么厉害，硬是把林城都挤到了全省第二名。
“吕州的基础本来就不差，再说，也是李市长打下了好的基础嘛。”
高育良重来一次是真心佩服李达康的敢想敢做，很多事要过了很多年后去看才会发现它的重要性，而李达康早早便看见了，重来一次的他，是真心想要为吕州人民作出贡献，想要完成他上辈子早已遗忘的理想和抱负。
听着这久远不曾听见的称呼，李达康微微一窒，是了，这就是一向独善其身的他和高育良渐渐相交的开端和契机，自从月牙湖项目启动之后，无论作为心底的一份惦念还是作为竞争对手的知己知彼，李达康对吕州的建设发展也算是保持着一定的关注，他惊讶地发现，他在吕州时期已经开展的甚至是规划中的一个个项目并没有“人走政息”，而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甚至有些他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也修改得更加全面完善，那个一度因为他推翻了自己全部城市规划而争执不和的市委书记，那个他一直以为过于保守优柔寡断无法开拓改革的大学教授，用吕州年年的高速发展给李达康上了生动的一课。
“育良书记……”
“我这话可没说错，很多吕州的政绩工程，可都是达康同志当年规划好的，这些年，你也给了我不少重要的建议，吕州有今天，离不开达康你的贡献啊。”
这些政绩不会写在李达康的履历里，只要为人民谋了福利，李达康自己大概也不会在乎，可高育良觉得，自己得记着。
李达康笑了，挠了挠头，“这样说，之后我更得找机会组织市委班子也去吕州好好观摩学习了。”
“欢迎啊。”
两人相视而笑，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碰了碰。
之后，高育良就这几日考察学习的成果和李达康深入交流了一下，也提出了不少建议，一谈工作李达康精神格外好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达康，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
“唉，对对，你明天还要考察，说好了，最后一天开发区那片我一定陪同。”
“好。”
直到送走了李达康，高育良才想起这几天陪同的那个副市长兼开发区主任——李为民。
这个名字，上辈子可说是差点毁了李达康，也间接把自己送上了省委常委的位置，也就是明年的事吧，总要事先做点什么或者提点一下达康。
君子之争，其争也君子嘛。
